晨起听雀

  从小见的最多的鸟就是麻雀,因此对这小东西情有独钟。麻雀的窝大都安在房瓦下、屋檐下的缝隙里,用草茎、羽毛、碎屑等编成。麻雀喜欢结伴,在村子周围的空旷地带,常常一飞就是一片,几十只,几百只,甚至上千只,扑棱扑棱振翅的声音,让人感到一种生命的震荡。

  校园里有许多麻雀,它们悠闲地在这里寻觅食物,谈情说爱,筑巢安家。良禽择木而栖,麻雀将家安在学校里,算是选对地方了。一者老师和学生们是爱鸟之人,不会去伤害它们;二者在这样一个文化氛围中,麻雀或许受些熏陶,也就有了书卷气,不同于其他地方的麻雀了。

  我喜欢听雀鸣。

  清晨是听雀鸣的最好时刻。

  天刚蒙蒙亮,便听到麻雀的叫声,黑夜极不情愿地收起它的帷幕把舞台让给了麻雀。在这静寂的清晨,麻雀的叫声显得格外清晰,格外悦耳。它是遥远的,因为那声音来自梦的边缘;它是切近的,麻雀就在窗外,那声音如此真切的撞击着你的耳膜,撞击着你的心扉。刚开始还是一声两声,后来耳朵里就全是麻雀的叫声了。它们在枝叶间,在房顶红瓦上,跳上跳下,飞东飞西,放喉歌唱。有的振动着翅膀与尾巴,叫声急切而短促,不知是在呼朋引伴,还是在向意中人示爱?  有几只则悠闲地立在屋脊上,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时不时地停下来叫几声,俨然一位淑女,抑或是一个有风度的绅士;一只倏然钻到屋檐下去了,那里是它的家,或许窝里正有几只毛绒绒、热乎乎、鹅黄嘴巴的小家伙;也有的飞到草坪上,左顾右盼,衔了一根软软的枯草又飞走了,那一片红瓦之下一定有一个地方属于它,它正在编织着自己的爱巢,编织着美丽的梦想;落到水泥路面上的几只正轻灵地跳动着,一下,一下,一下......像钢琴家在扣击琴键,又像古铮演奏家在拨动琴弦。

  一只麻雀就是一个歌者,无数只麻雀就汇成了一曲大合唱。草坪上,房顶上,灌木枝上,树丛中,半空里,东西南北,上下左右,到处都是欢歌的舞台。声音沙哑的,如老妪嘶鸣;声音清脆的,如小姑娘在诵读唐诗;声音纤细的,窃窃如私语;声音急促的,唧唧声成串,突兀而起,戛然而止;声音缓慢的,间隔那么两三秒,珠圆玉润,余音袅袅。让你直觉得这里成了麻雀的世界,自己是个孤独的另类,是绝对多余的。假如自己也变成了麻雀,引颈振喉,鸣叫一番,那才和谐,那才尽兴,那才是一个完美的境界。

  麻雀的叫声,是清晨的赞美诗。那一声声叫声里,充满了对清晨到来的喜悦.一个夜晚的沉默终于可以结束了,在清晨里展翅飞跳,在清晨里引颈欢歌,是何等惬意,何等畅快!麻雀小小的身躯里包藏了一颗不甘寂寞的心,它的生命在鸣叫声里,酣畅淋漓地宣泄着。

  眼前的麻雀仍是去年曾经相识的那些吗?它们是否口耳相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那一声声啼叫在传递着一种什么样的信息?我无从知道, 只能用我贫乏的想象去做无谓的揣测。全世界的有声动物不能使用同一种语言,真是遗憾!

  麻雀喜欢与人伴居,活动范围在2.5-3公里以内,不善远飞.大多是从这个屋脊飞到那个屋脊,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从这个山岗飞到那个山岗,从没有一飞冲天的豪情或翻越万水千山的骄傲。陈涉曾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于是麻雀便与见识短浅,没有远大抱负联系在了一起,委委屈屈两千多年。麻雀虽小,却热恋着一方土地,在这里跳跃欢唱,日出日落,春去秋来,铸就一段酸甜苦辣悲欢离合的故事。少一些浮躁与喧哗,多一份脚踏实地,在平淡中去追求,难道不是一种境界吗?

  常见小孩子捉了麻雀,用线拴了腿作玩物,这时是最不忍睹的。被缚了的麻雀耷拉着翅膀,拼命挣扎,鸣声悲切,眼里流露出惊恐的神情。每遇见这种情形,我心里总有莫名的悲伤,常常是转了头不再去看。进而哀求了这孩子,用几角钱或者别的小东西,换了这小麻雀,到得村外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它放了。是死是活由它自己,总比受那折磨失去自由,强得多了。久之,脑中便有了一种印象:麻雀是弱者。后来读了屠格涅夫的<<麻雀>>,那只为了保护自己的小雀儿,悲壮地投到狗的鼻前的老麻雀,让我懂得了,其实弱小的麻雀也是有足够的勇气与刚毅的。 只不过被它弱小的外表所遮掩,不能显现罢了。

  沿着校园的小径,漫漫而行,听着那铺天盖地的叽叽喳喳,我竟对这麻雀有了一种敬畏之情。尽管它的叫声并不宛转,尽管它的羽毛并不华丽, 尽管它的翅膀并不能高飞。其实生命并不是都要惊天动地,从从容容,平平淡淡,实实在在才是真。

  我是不是也是一只麻雀呢?我为自己有了这种想法而吃惊, 我可以与麻雀相提并论吗?在这清晨除了我还有人在意这麻雀么?如此普通与平凡的鸟, 也是我愿做的吗?可是我又有什么远大志向和辉煌业绩呢?我不就是一只麻雀吗?整天地忙忙碌碌,从早到晚。或许做一只麻雀也是不错的,毕竟这世界能够流传史册的只是凤毛麟角。有时看着周围学生天真的小脸,想着有一天他们会像鲲鹏一样展翅高飞,心里便有了些安慰。

  我愿做一只麻雀,在这清晨里同麻雀们一起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