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北京地铁4号线,从南城一路向北跑到香山脚下,当四个多小时后瞭望到“安河桥北”的终点站牌时,我忍不住“哇”的一声,假装哭泣。这一路上,忍着饥饿,甩开一家家的庆丰包子铺,我能想到的,就是……
沿着北京地铁4号线,从南城一路向北跑到香山脚下,当四个多小时后瞭望到“安河桥北”的终点站牌时,我忍不住“哇”的一声,假装哭泣。这一路上,忍着饥饿,甩开一家家的庆丰包子铺,我能想到的,就是四年前刚来到北京时吃的第一顿庆丰包子,那时的庆丰还不代表清风。
八 年前,第一份工作转正后,我参加了单位的例行体检,那一年体检单上的三个字看起来格外陌生:高血压。当时我还笑着给我妈打了个电话,通话的内容总之就是哈 哈哈……后来我才得知,任凭多么年少无知的嬉皮笑脸都挡不住亲妈的两行眼泪,而在当年我不以为然,打着及时行乐的旗号,依然大口喝酒,大口吃着猪头肉。如 果八年前我就知道八年后我能从一高变为三高的话,可能当时的通话内容就变成“呵呵”了。现在,再把那句“谁能想到,这个年仅31岁的男人八年前竟然是一个 23岁的男人”拿出来看时,就能领会个中含义了吧!嗯…不对,是四高,还有一项是尿酸高。
跑 步这件事,回忆起来全是泪,那年我年轻气盛,脾气暴躁,对爱情少了些温存,她的耐性也不比我好,一吵架就必然进入冷战模式,每次都跟编了程似的精准,步步 都跟穿越了一样的惊心。有一天又吵架了,正好赶上学校的越野比赛,跑之前我托人给她递了张纸条,告诉她心累不如身先死,我准备今天就跑死在路上了。结果… 结果无尽的疲劳阻止了我的想法。
大学的时候,难逃厄运,校运动会又跑3000米,其实我对跑步真没天赋,但当时班里的那些男人不是胖得离谱,就是瘦得嶙峋。现在想想没文化真可怕,越瘦越能跑,凭什么每次专挑我们这些身材匀称的?
发 令枪一响,我就被一群横冲直撞的对手挤到了队尾,说时迟那时候还真迟了,我一想到还剩下2900多米,就心跳加快两腿发软。彼时的我,身上正背着一个 “386”的号牌,作为计算机系的一员,我当然知道它的含义,它就像一道符一样紧贴着我,相当扎眼。做人要有底线,常怀羞耻心,我可不想因为这一场比赛就 给我安上386的标签,于是,我深吸一口气,噌噌噌就蹿到了第一名。
故事没有那么励志,我只领跑了半圈就又回到队尾,场边观战的姑娘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冲着我大喊:386,加油!386,加油……最后的我还是没有拿到名次,但基本围观的人都记住了386男生。
后来我就明白了,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凋零,任何一个物体的诞生都有它闪耀的时候,再坚硬的诺基亚也会碎裂,再龟速的386也代表着PC机的一代,虽然寿命各有长短,但至少要刷出个存在感。
像 这么吐了血的跑,后来又有一次,那是一天下午,我眼睁睁错过最后一班去县城的公共汽车,我在后面扯破了嗓子的喊,撒了欢地追,大幅度的挥动双手,结果瞳孔 都放大了,都没能感动司机,后来多亏一位骑摩托车的农村大婶,侠义地载着我追出去5里地。若干年后当我看到网络神剧《万万没想到》那句经典台词的时候,就 想起那一年夕阳下的奔跑,那是我逝去的青春啊。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提前1分钟出门等车,2分钟也行。
人 生中第一次被人唤作“胖子”,是换了一家新单位后,那天我吃完鸡大腿从食堂出来,迎头撞到新同事,他呵呵呵地笑着说,胖子你好。我用手抹了一下嘴边的油 花,愣了半天才知道是在跟我打招呼。那时候我才幡然醒悟,任何的胖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当你在一个地方呆的时候够长,那种滋长的肥肉是不会轻易被熟人察觉 的,直到有一天你换了新环境,那种自欺欺人的心态再也敌不过陌生人的一两句看似戏谑实则大实话的招呼,而到了这个时候,你就真的胖了。
胖也没什么不好,我原来的计算机美女老师上课举例的时候经常喜欢植入我同桌的名字,只因为他是个胖子,后来我同桌退学了,美女老师就把植入的名字换成了我,现在想想,可能当时我是全班所有人中离胖子最近的一个吧。
但别人的胖是富贵,我的胖就是富贵病。
有 一阵子,血压和工作的压力压得我喘不过气,就到药店随意买了盒降压药,但小小的药片哪敌得过年轻时的血气方刚,血压不但没被打压住,反倒冲破了防护变成肆 意的血流。有时候在熟睡的清晨,忽然就感觉有温润的液体从鼻孔滑出,它就像选择了一条不受大脑控制的盲区,瞬间把你击溃,那时候,叫醒我的不是梦想,是鼻 血;也有时候是在地铁里,它就像被惯坏了的大姨妈,没有任何缘由和征兆就来了,经常搞得我手足无措,而对面那些低胸长腿的妹纸则流露出一脸的不屑和轻易察 觉不到的小激动。那些日子,我一天天的掉血,她们则一天天的满血复活。
后 来,老婆怀孕了,作为一个恋家的好男人,每次下班出了地铁,我都会步频较高的往家“飞行”,与行色匆匆的人群相比,我更像是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竞走,而地 铁到家仅两分钟的路程,经常累的我小腿酸胀,为了在这个坑爹的时代让儿子出生后能有爹可坑,我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跑步。而让我坚持的动力,是在社交网络 上的各种晒,晒跑量,晒速度,总之我开始觉得我正在做的这件有益健康的事,许多人因为辛苦做不来。
但毕竟跑步并不是为了得到崇拜,这种靠虚荣心维系的正能量稍稍遇到点风吹雨打就歇了菜,迎上了天寒地冻就挂了靴。我就跟一只冬眠的熊一样,一整个冬天蜷缩在避风处,唯一不同的是,我又能吃又能喝。
人总是会轻易忽略掉来自内心太多的提醒,却煞有介事地在别人的世界里对号入座,我就是这样,在经历了八年的顽固不化后,家里老人的一次变故才让我有所收敛。
那 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死亡,一个人躺在中间,周围站满了亲人,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挽回,只是呆立着,听着,听着那间隔越来越远的呼吸,我突然就想起安 妮宝贝的那段文字:当一个人快死亡的时候,他会经历潮状呼吸。那是生命停止之前最后一段呼吸。汹涌极了,就像大海的声音。她听到的是有关生命力的,而我听 到的属于死亡,是真实的。
我好像突然就明白了很多事,我想起那浑浑噩噩的八年,我是以一种多么轻浮的、不智的、放任的方式活着的啊,我用无所节制的贪婪阻碍着那些触手可及的美好,毫无遮拦的满足着膨胀的私欲,却不经意间怠慢了人生。
有位名人曾说:人不应当害怕死亡,他所应害怕的是未曾真正地生活。所以,我为什么要跑步?没有那么多矫情的梦想和理由,我只是害怕死亡,我渴望真正地生活。
就这样一晃跑过了两年,我环绕鼓浪屿跟海鸥赛跑、穿行在维也纳用多瑙河水洗脸,沿着中国最早看到太阳升起的荣成海岸光脚狂奔,也在家乡那条曾经追赶过公交车的路上慢跑回忆。
我很享受其中。
套用海子的诗我想应该这样结尾,从今天起,做一个幸福的跑者,踩着跑鞋,周游世界。从今天起,酒逢知己可以千杯少,但不嗜好;亲朋相聚可以大口吃肉,但不贪欲,做一个兴致盎然,拥有忠诚信仰的人。迎着风声,听着心声,撒欢去跑,真正地生活,好的人生也就这么回事吧!
以 此文献给一年来每一个跑步的清晨;献给每一位爱生活的跑者;献给我穿烂的跑鞋,用烂的臂包;献给世界上那么多美妙神奇、待我去跑的马拉松;献给我的母亲以 及在生活中所有触动过我的人和事,是你们让我在人生中的每一次体验都有所转变;献给一直支持我的爱人,她唯一遗憾的是,谈恋爱时那个最吸引她的大肚腩,已 经渐渐隐去。但我想用韩寒说给女儿的话告诉她,爱是陪伴。脂肪已经完成了它最初的使命,接下来的日子,肌肉该登场了。
老虎,跑步爱好者。微博ID:@爱老虎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