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天通苑

  并不是所有的告别,都会有再见;并不是所有的告别,都会有伤感。然而在我跟天通苑告别的时候,一种化解不开的凄凉,丝丝浸入心间。于是,在一种凄婉而伤感的情绪中,来写这些我不得不写的文字。更为糟糕的是,这种伤感的情绪从此淤积在我的心间,将伴随我走完剩余的路。

  说到天通苑,就不得不说“房子”。自从结婚后,我在北京先后搬了六七次家,直到1999年岁末,终于分到了两室一厅的楼房【厅很小,其实就是过道】,有了稳定的居所。尽管只有六十平米,但对我们一家来说,这简直就是进了天堂。女儿当时只有一岁半,她之前跟随我居住在狭窄的屋子中,玩耍的时候只能围着一张桌子转圈。我第一次带她走进两室一厅的屋子内,她快乐极了,从房间跑进厨房、跑进厕所,似乎像进了一座迷宫一样。看着她快乐的样子,一种幸福感涌上心头。那时候我觉得,在这里住一辈子都可以。

  两间屋子,一间做了卧室,另一间是综合场所,会客、吃饭、女儿玩耍、看电视、写作……

  就这样住了几年,屋里的东西成倍增长,两间房子似乎显得越来越狭窄。而且,随着我创作的丰收,以及各种社会活动,自己越来越像个“作家”了,觉得应该有自己的一间书房了。加上女儿长大了,也要有单独的学习空间,买房子就成了必然的选择。

  当时妻子说,既然要买房子,那就买大面积的。说实话,过去我也被“房子”刺痛了心,租赁房子的辛酸和艰涩,耿耿于怀,像无数国人一样,房子成为自己生活中非常看重的东西。由于天通苑房价便宜,于是就选择了一套200多平米的房子。当时并没有考虑太多,后来才发现,当初的选择太匆忙,缺少眼光和最基本的常识。

  2004年5月初,我们一家搬进了天通苑,住进宽敞的屋子里,心情非常畅快。将近70平米的大厅,成为女儿的活动场所。我也拥有了自己明亮的书房,有了从落地窗透进来的明媚阳光。这些阳光照在书架上,照在我幸福的生活中。那时候的天通苑,相对偏远,夜晚非常安静,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是非常难得的。

告别天通苑

  

告别天通苑

  【天通苑宽敞的客厅】

  再后来,天通苑有了地铁,给生活带来很多方便,但同时也带来潮水般的人流和集贸市场般的喧嚣。从此天通苑再也没有宁静过。

  也就是2004年9月,女儿上了天通苑小学。她在那里度过了三年小学时光。我要感谢那里的老师对孩子的教育培养。但我也不得不说,那里的师资力量确实薄弱,教授孩子的一些东西有明显的错误,孩子只听老师的,对我的纠正根本不听。我和妻子意识到这样下去对孩子不利,于是作出决定,女儿转学去中关村三小万柳部,我们一家重新回到海淀的老房子居住。天通苑的房子,从此做了我的工作室。

  再后来,天通苑小区越来越混乱。人多不是问题,问题是物业管理太差,楼道贴满小广告,就连家门口和大门上也贴满了。楼梯内更不必说了,还画有很多不堪入目的东西,写了很多不堪入目的文字,乘坐电梯的男女都会很尴尬,大家的目光故意避开那些脏乱东西。妻子对此很反感,甚至很少再到天通苑了。她说,这里我是不回来住了,把这里卖了,再买一处房子吧。

  而我,也已经厌倦了天通苑的生活,厌倦了城内的喧嚣和拥堵。于是我决定向北京的西北方向大撤退,选择了郊外的山里安家了。

告别天通苑

  【刚落成的山里新居】

  我的新家,在半山腰上,阴雨天气,窗前飘过淡淡云雾,恍若仙境。阳光充足的天气里,坐在二楼阳台上,看对面翠绿的山岚,心旷神怡。到了晚上,这里安静的有些可怕,山谷中只有虫虫的啾啾声。庭院中,有花草,也有蔬菜,更有“采菊东篱下”的意境。毋庸置疑,对于我来说,这里是写作最好的去处。即便这样,我却高兴不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到过去那种搬家的幸福。我的心,始终被一种伤感缠绕着。

  我知道,我的心还在天通苑。

  一晃,我在天通苑生活了近十年。天通苑是我创作最丰盛的时期,我完成了《牟氏庄园》、《将军日记》、《像兄妹一样手拉手》、《低头不见抬头见》、《火影雄兵》等十几个剧本,写了长篇小说《在阳光下晾晒》、《站起来说话》、《暗战赵城》、《女看守所长》;长篇报告文学《震区警察的记忆》、《在底层》;中篇小说《塔楼十九层》、《对门的女人》、《小区的黄昏》、《女出租车司机》、《电影哦电影》、《女人不是篮子里的菜》、《没有爱情的日子》、《爱情西街》、《养父养母》、《抢钱》、《好人大冯》、《亲爱的爸爸妈妈》、《欠债还钱》、《漂》等,短篇小说《棉花被子》和《老房子》。可以说,我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在天通苑完成的,天通苑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其实天通苑的生活,还是很方便的,出门几分钟就是城铁。院内有邮局、银行、超市、尾货商场、大大小小几十个饭店……。然而,唯独缺少一份宁静、缺少一份优雅,甚至缺少一份自尊。

  用“逃离”形容这次的搬家,最恰当不过了。搬家后,我把钥匙交给了新房主,心里很不是滋味。乘电梯下楼的时候,遇到一个男孩子,身高一米八多,我突然想起,这孩子跟我女儿差不多大,我刚搬进天通苑的时候,他上小学二年级,现在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时光就是这样不经意地从我们面前滑过。这样的十年,人生能有几个?

  出了脏乱差的楼房,我正要上车,却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做完,安静地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急忙去了一片桃林中。女儿曾经养了两只小兔子,闲暇时候,我会带着小兔子到楼下草坪上玩耍。有一天,一只小兔子吃了打过药的青草,突然死亡,我们就把它埋在桃林的一个桃树下。另一只小兔子,送给了郊区的朋友。如今我要走了,似乎该跟它打个招呼,可我转了半天,却记不得它埋在那棵树下了。

  原本,我也是准备让生命定格在天通苑的。